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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回到王李村的家里,王加根总是感到特别压抑,又脏又乱又差的环境让他觉得恶心。

各种农具家什随意乱丢,坛坛罐罐到处都是。屋顶和墙面结满了蛛网、落满了扬尘。桌椅板凳、地面和门口的石礅上,随处可见鸡屎、鸽子屎、燕子屎和老鼠屎。卧房里则散发出霉烂、化肥农药、屎臭尿臊混合在一起的气味。再加上小孩扯起嗓子满脸通红地哭号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

出门转转,村子里也没什么变化。拆了几栋旧房子,做了几栋新房子。认识的乡亲越发老了,小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,还有那些新近嫁来的媳妇,他都不认识。门口塘的堤坝重新修整了。池塘边那个早已废弃不用的石碾子还在,巨大的碾磙子常年累月停在碾盘上不动。一群小孩儿正围着碾盘转圈儿,手里拿着石块、砖头或瓦片,沿着碾盘四周凸起的边沿滑动,口里还“呜呜呜”“突突突”地模仿着汽车或者拖拉机跑动的声音。这游戏王加根小时候也玩过,现在见到,觉得特别亲切和有趣。

转到皮匠三爷家门前,老俩口非常热情地与加根打招呼,让凳子他坐。王加根赶紧把特意买的纸烟拿出来,向皮匠三爷和皮匠三婆敬烟。相邻几家的老头儿老太太看见加根,也都凑过来,搭腔拉话。王加根逐一把纸烟散给他们。

交谈中,加根得知他的好几个小学同学或初中同学死了。这让他感到很吃惊。同村绰号为黑货的小伙伴去宜昌打工,在葛洲坝建设工地上失足,掉进几十米深的坑里摔死了。邻村李家岗的一个同学,应征飞行员,初试和复试均已通过,但在最后环节被淘汰。因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,感觉在亲朋好友面前丢了脸面,最后悬梁自尽了。

“二瘌痢在广州被公安局抓了!你听说过没有?”皮匠三爷又转移话题,神秘兮兮地问加根。

王加根惊讶地摇摇头,问:“他犯了什么事?”

“好像是偷东西,也有人说是卖假货坑蒙拐骗。他这小混蛋向来不正搞,进号子是迟早的事情。这是历史的必然。”皮匠三爷如哲学家一般地断言,“他爸妈现在后悔了,说当初不该让他去广州学开汽车,应该让他把中学读完。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用?悔之晚矣!”

有人不认同皮匠三爷的观点:“读书考不上学还不是瞎的?王李村这么多年也就考取了一个加根。考不上大专中专,上完中学还是回家种田,种田能有什么出息?现在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还卖不出去。您老没有听说吗?到粮店卖稻谷要指标,凭票卖。妈的,粮食卖给国家还要凭票,成了狗屎!”

……

吃晚饭的时候,王厚义和胡月娥也说起了他们的烦心事。前不久,他们往自家的责任田里车水,要从别人家的责任田里经过。别人死活不借道儿,说是把田里的肥泥巴冲走了,影响稻谷的收成。两家因此大闹了一场,差点儿打起来。现在,家里还面临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。早稻快成熟了,收割完早稻,就要犁田,准备插晚稻秧。恰在这个时候,几家共用的耕牛受伤了。这头牛是分田到户时分给王厚义、皮匠三爷和本家二爹三家共有的。前天,本家叔叔用牛犁田时,牛脚掌被锋利的耙齿扎了。伤口有两三寸深,牛的整条后腿都肿了。昨天请兽医来看过,说牛伤最少得一个月才能治愈。这一个月,是断不可勉强使用的。

“明知道牛已经受伤,他还让牛犁了几个小时的田。你说他的心狠不狠?”胡月娥愤愤不平地抨击本家叔叔,“现在搞得好,三家都用不成。皮匠三爷昨天找本家二爹扯皮,骂他们家狼心狗肺。两家大吵大闹,讲了一口。但吵闹又有什么用呢?又不能把牛的伤吵好。皮匠三爷只好去找亲家借牛,本家二爹也去找亲戚借牛了。只有我们家,到现在还没有着落。”

这些事情王加根爱莫能助。他突然意识到,当今农村,牛有时比人还要金贵。

吃过晚饭,王厚义搬起竹床,到屋侧边的风口子那儿乘凉。胡月娥抱着加花,牵着加叶紧随其后。加根则把家里的竹躺椅搬到门口,一个人坐在那儿。奶奶可能因为白天太累,已经早早地睡下了。

王加根靠在躺椅上,望着满天的繁星和弯弯的月牙儿发呆。四周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和青蛙的鼓噪声,盛夏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。他撇开私心杂念,置身这种久违的纳凉氛围,享受故乡夏夜的深沉与恬静。可是,耳边又响起蚊子嘤嘤嗡嗡的叫声。它们不时狡猾地落在加根的身上,出其不意地叮咬一口。他恼火至极。感觉到疼痛,就“啪”地一巴掌打过去,恨不得把蚊子拍成肉泥。蚊子却在他的巴掌到来之前飞走了,挨打的地方反而火辣辣的疼。

正在加根跟蚊子搏斗,对这些讨厌的家伙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,黑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颤巍巍的身影。

那身影缓慢地挪动着,脚步忽高忽低,如同在探路一般,慢腾腾地靠近躺椅。加根知道这是奶奶。老人家来到加根的身边,一手扶着椅靠,一手摇动蒲扇,轻轻地拍打在孙儿的身上。蚊子被赶走了,扇子拍打在身上,不痛也不痒,怪舒服的。多么熟悉啊!儿时的王加根,夏夜躺在石板上或者竹床上,奶奶总是坐在他的身边,不停地扇着扇子,赶蚊子,送清风,一直到他进入梦乡。

王加根的眼睛湿润了,还是强忍着哽咽,没有哭出声来。

因为畈里的农活不多,王加根第二天没有跟着王厚义胡月娥一起下地,而是在家里做卫生、清场、干家务活,帮助奶奶干一些老人家干不动的体力活儿。恰逢晴天,他把奶奶的床单、被褥、蚊帐、棉衣全部清洗了,把床上发霉的稻草换了。和以往一样,为奶奶剪了脚趾甲,修理了搭板、便桶和衣柜。忙完这些,他就去双峰管理区买菜割肉,弄一些奶奶吃得动的菜肴。

加根他奶身板硬朗的时候,做饭的厨艺在王李村无人能比。贴锅蒸的小麦粑、劲道好的手擀面,都给加根留下了难忘的印象,至今想起来都口水直流。可是,奶奶如今老了,和不动面了,更没有力气滚动那一米多长的擀面杖。现在做面食,多半是疙瘩汤,或者面籽羹。

加根准备做刀削面给奶奶吃。他把面和成团之后,用菜刀一片片地往锅里削,奶奶感觉很神奇。老人家还没有见过用刀削面的。

削面煮好后,加根给奶奶盛了一大碗。奶奶吃了几口,就笑得合不拢嘴。一个劲地夸孙儿能干,说刀削面就是好吃。有劲道,又吃得动,不像疙瘩汤和面籽羹,嚼在口里如一团泥巴。

到了下午,天热起来了,加根就变着法儿做冷饮。他用淀粉、醋和白糖冲凉粉,奶奶喝下一碗后,夸这东西好,不用嚼,刺溜一下,就滑进去了,到了肚子里透心儿凉。吃过加根做的糖拌蕃茄,奶奶说汁水特别好喝,像是桔子罐头……

听到奶奶的夸奖,看到奶奶吃得那么开心,加根特别有成就感。但家里两个小孩的哭闹,又让他感到心烦。一会儿大的哭,一会儿小的闹。刚哄好了这个,另一个又开锣了。有时两个小孩同时哭号,吵得人就要发疯。加叶有时还知道说饿了、渴了或者哪儿不舒服,加花又不会讲话,只是扯起嗓子号啕,让老人家不知如何是好。

王加根耐着性子在家里呆了五天。

第六天,他必须走了。因为惦记着方红梅调动的事情,他想去孝天市教育局和花园区教育组看看情况。

奶奶听说孙儿要走,浑浊的眼里满是忧郁。老人家把加根拉进她的卧室,从枕套里翻出一个小布包,一层层地打开。里面是一些零角票,大概有两块钱的样子。老人家把钱急急地塞给加根,叫他拿去用。又说,家里的小剪刀钝了,不好用,叫他下次回家时,买一把带回。

加根眼眶发热,鼻子发酸,喉咙里堵塞着哽咽,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。他用颤抖的手接过这些零钱,骑上自行车赶到杨岗街上。跑了供销社和几家小商店,都没有买到小剪刀。就用奶奶给的钱和他自己身上的钱,买了一斤红糖、一盒蛋糕、一瓶罐头和四个皮蛋。

加根返回王李村,把这些东西交给奶奶时,老人家一个劲地责备他乱花钱,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接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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